Panda Chow
- 2023年8月8日

專訪匈牙利編舞家 Adrienn Hód - 《Midnight Oil》

印象中的舞蹈藝術的核心是肢體表達，以身體作為媒介傳遞創作內容。而稍為喜歡舞蹈和觀看過不同的舞蹈表演，不論是現代舞、傳統舞蹈例如芭蕾舞、甚至是民族舞，你可能會留意到它更講求的是整體性，較為物理上的應用牽涉到肢體、技巧、合作和精準；內含性質的包括思想、情緒、專注和控制，而整體性指的就是以上內在和外在的特質如何互相協調和彼此融會。

舞蹈藝術所延伸的自我與外在的反思對日常和觀念提出質疑

看上去這門藝術的精心程度並不簡單，但往往藝術可以進一步追求和探索的不及於此。經過和匈牙利編舞家和當代實驗性舞蹈團 HODWORKS 藝術總監 Adrienn Hód 的訪問，發現舞蹈藝術的局限、外延性和可能性已經超越了人們已有的既定想法，它已不單止展示了舞者的美態和技巧運用，對她來說舞蹈創作和整體性更是有關於不同層面和不同方向上的探索，牽涉的可以遠至舞蹈的淵源和歷史，近至社會和政治狀態，或者是反映着文化和藝術在當代中的危機。

事實上，藝術是可以非常個人化，它往往呈現出每一位藝術家獨特的生活痕跡和經歷，但當意識到個人身體、身份和社會的連繫時，或者創作就是一道非常有力的橋樑幫助涉及其他領域的題材探索。就好像 HODWORKS 上年和德國舞蹈團 Unusual Symptoms 的第二次合作作品《Harmonia》，作品中一群殘疾和健康的舞者試圖重新帶領觀眾探索對身體，以及圍繞身體構建的系統的看法。這個作品並非單以舞蹈作為核心，更多的是在探討有關殘缺舞者背後所反映的歷史、延伸問題和美學，反思人體在舞蹈歷史和社會中的意義。

藝術實踐是對可能性的探索

這次和不加鎖舞踊館的合作計劃，其中交流過程中Adrienn 為舞者們帶來的排練引導和藝術實踐非常有趣，她並沒有忽略任何可以

創作的可能性，以及體驗身體所有結構的可能性，不論是利用身體、外在物、環境或是虛幻的想像。

記憶最為深刻的是她讓舞者們不斷和自身身體進行親密的相處，提高肢體感受的察覺力，以及肢體動作和內在情緒之間的互相影響。例如進行一些反操作、反意識的身體觸感感受，透過神經和肌肉的反射現象。這個過程挑戰了如何放開自身既定框架的束縛，並且專注了解身體和感官想像，從而體驗身體自由和人體的深度融合。「它就像一場遊戲，是用身體玩和選擇各種變化和可能性。」正正因為在沒有既定題材和限制想像的空間裏，而空間、形式和時間是動態的，每個舞者對於變化的理解和改變，例如速度、節奏、力量和流動是不一的，而 Adrienn 就是提供了他們可以大膽探索身體可能性的空間和指導，並以當代舞作為基礎，體驗了舞蹈本質的實踐和加強了身體性的展示。

理解的過程等同於創作的過程

有趣的是在所有Workshop和排練下的身體理解過程並沒有發展成任何具體的「完成品」，但它們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從中不停產生出新的創作想法和體驗，而如何把它們重新排序和連結在一起，就是 Adrienn 作為編舞和指導的重要任務，「我必須聆聽並嘗試分析和理解他們的身體是如何移動，然後便開始不停的作品調節。」她從中所聆聽的同時包括了舞者之間的情緒交換、背景分享和知識上的共同探索，它們都屬於一些未知，或者原本不存在的東西和認知。

「做任何事情很容易成為一種意義，所以我們嘗試迴避它的意義。我把每一次的創作稱之為『當我走過的一個過程』。」

上述的排練和在於身體摸索的體驗過程，總有一種她把身體工具化和物理化的感覺，彷彿它只是用作承載內心想法的道具。Adrienn 認為專注於身體變化這種物理級別的狀態時，舞者試圖不停重複練習和調節身體所有細微的波動，從中會形成一種非常單純又純粹的創作性，亦可以撇除既定意義的產生。而她的創作就是透過每一次每一個的未知、未受準備的過程和舞者們細微的變化而逐點連結在一起。

實驗性即興創作的真實性

Adrienn 的作品有別於我們所認知的現代舞蹈，它們基本上都是融合了實驗性特質的現代舞，但作品非抽象，亦出奇地仔細和具體。而不論在台上台下，她都非常鼓勵舞者以「接觸」去了解和體驗身體這種對內（自己）親密的自我對話，以及對外（觀眾）產生的親密關係，這是一種富有真實性呈現和誠實體驗的藝術創作。

「真實性來自工作室裏的即興創作，即興創作必須具有立場和個人化，這意味舞者必須不抄襲任何東西或者不從表面上研究某些東西，更多的事呈現和經歷當中的過程。」就如上文不停強調的排練過程，舞者可以從中展示了他們的個人背景和訊息，加上環境和空間之間的互動及聯想，過程中表演者對身體狀態、結構形式、彼此聯繫、五感的感覺、內在情感和自我反思會更加完整，而獨特性和人性化就在這個過程中自然而然的產生。

創作中的創作介乎於即興事物和固定事物

在舞台上，時間、內容順序、音樂，心知是舞蹈的方向、風格，以及內容都是固定的，當中必須要有一個固定的結構來鞏固作品的完整性，但當中不可預測的一部份又是什麼呢？

而即興創作無疑就是會改變舞者的表演方式，即使在同一個表演項目下，每一場的作品亦不是固定的，例如舞者會處於不同的狀態、心態或者身體神經系統的反應，但他們都是建基於同一個結構化下的舞台，想要帶出的中心思想和訊息是一致的。節目結構固然沒有改變，而戲劇效果亦是一樣，只不過是用怎樣的呈現方式去影響和表達給公眾，就是當中的即興變化。

「就好像同一首曲子，但演奏時的詮釋就因人而異。」

在有限的空間和時間下，他們的作品在場性和創造力是不可或缺的，但往往中間介乎於即興事物和固定事物之間的改變所產生的自由度，甚至乎比想像中的更為自由，最後的完成品甚少重複，而在即興創作中，自由意志下所產生的新元素和想法更會延伸至下一個作品。

行為和舞蹈的邊緣藝術家

作為一個舞蹈家、編舞家、藝術家，Adrienn 的創作實踐和呈現手法一反傳統，除了標誌性的實驗性排練外，還包含大量的結構性即興創作，這樣容易讓人聯想起行為藝術。

「不同類型的表演藝術都是處於彼此之間的邊緣。」

對於選擇以舞台作為向觀眾呈現的空間，或者是承載舞蹈媒介的載體，聊到她本來的教育是來自現代舞，即使兩者間確實存在着區分的標準，但這不代表限制了她的創作。事實上，大多的表演藝術家透過擁有不同類型的身體呈現知識，以此探索其他媒介的臨界線，徘徊在跨媒介的周邊範圍。

舞蹈在現代藝術廣義中的確有清晰界定的定義，但實驗性創作的特質為舞蹈藝術帶來獨立的反傳統抗衡性，就如 Adrienn 提到其重點並不在於媒介的本質性，表演藝術家更應多思考如何處理表演者和觀眾靈魂之間的相互交流，如何運用媒介的特性去聯繫藝術、藝術家和觀眾。

而 HODWORKS 的藝術焦點並不是聚焦在作品的主體性和藝術性，反而是一種藝術生產過程中的意識形態反思和體驗，拋開狹隘的既定想法和打破守舊的機制，從中透過不同的藝術家經歷和社會角色的角度來觀看它的自身，以及與社會、群體之間的意義。

反觀今次 HODWORKS 的三位舞者和不加鎖舞踊館的三位舞者合作作品《Midnight Oil》，撇除地域性、文化、語言、教育背景等的差異，以各自的身體作為中介體相互交流，以及借助外在物產生的刺激反應貫穿整個表演，從中誠實地感受 Think with the (visceral) Body，避開抑制身體最真實的反應和感受身體自由。

Photo Credit: Unlock Dancing Plaza